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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1章 番外三·日升月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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福團長大後, 許多人便開始稱呼他魏恒小郎君, 不過福團還是喜歡爹娘喊他福團。

聽著就順耳。

而他如今在都城裏面的名聲響亮, 不單單是因為魏家, 也不全因為他拿過解元會元。

畢竟這都城裏的高門大戶那麽多, 哪怕魏家如今已經從之前的新貴翹楚成了鼎盛人戶,可還不至於讓魏家兒郎都人盡皆知, 同樣的, 他現在不過拿了“兩元”, 當初葉瑜叔叔的侄兒葉沐可是□□小三元都拿齊了,便襯得旁人都不那麽顯眼。

真的讓福團名動都城的,是因為他被人冠了個“第一公子”的美譽。

也實在是福團學東西太快, 無論是讀書還是閑趣, 只要他想, 便沒有學不會的。

結果詩書雅集他總是頭名,捶丸雙陸旁人也比不過他,哪怕是運氣占大部分的投壺, 福團也是比一次贏一次。

時間久了, 福團就出了名。

只是出名的代價就是需要時刻警醒,起碼不能落了魏家的臉面。

人前的魏小郎君風度翩翩, 君子如玉,行走坐臥皆可為大家公子典範。

人後的福團卻還是小時候的脾氣, 愛吃愛睡,愛玩愛鬧,半點沒有改過。

因著殿試結束以後終於能有幾天松快時候, 福團便去了趟鄭四安將軍府上,應了他家的郎君鄭黎邀請,同人一起集句,順便也去給葉瑜叔叔的小兒子撐腰,幫他贏兩盤投壺。

熱鬧一天,待回府後,福團徑直去了院子。

進門前,還是儒雅淡然。

進門後,便是一扯鬥篷,丟掉暖袖,直接仰面呈“大”字形躺在軟榻上,嘴裏叨叨個沒完:“本想著是去輕快一下的,結果鄭黎那小子就知道跟頤萱郡主說話,圍著人家來回轉,理都不理我,弄得我今天費了半天腦子,一直到做出了好詞句他們才放我回來,當真沒義氣的很。”

一旁正在打穗子的芊芊聽了,不由得抿唇一笑。

如今芊芊不過金釵之年,卻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,也當真是應了卓氏的那句話,凈挑著魏臨和霍雲嵐的好地方長,一張芙蓉面目生的姣好端麗。

不少人都說,當初施太後名動都城,瑤華妝傳遍天下,可瞧著芊芊的模樣,只怕以後要更好看些的。

可芊芊卻不是個愛紅妝的,反倒喜歡刀槍劍戟。

她一直跟著魏臨學武,魏臨也很細心的教她,都說女兒肖父,真假不知,可在芊芊身上體現得頗為明顯,從小她就武學天賦異於常人,如今雖然年紀不大,可福團這樣的在她面前一招都過不去。

至於夫子,芊芊既不喜歡琴棋書畫,也不熱衷插花品茶,反倒去拜了左鴻文先生為師。

左先生教的盡心,她也進步神速。

只是如此一來,小芊芊越發不喜胭脂粉黛。

這會兒芊芊便是把頭發隨意一挽,瞧著幹脆利落。

見福團還是叨叨個沒完,芊芊索性拿著打了一半的穗子,直接坐到了福團旁邊,道:“頤萱郡主是王上三哥廉親王的女兒,她娘便是竇娘子的嫡親妹妹,如今又和鄭黎弟弟早早定了親事,人家自然親近些,那裏輪得到你。”

福團卻老大不樂意:“他就知道哄媳婦,眼裏都沒我這個兄弟了。”

芊芊打穗子的手不停,眼睛則是斜斜的瞥了他一下:“等你以後有了娘子,還不知道如何呢。”

福團噎了一下,倒也不反駁,只是氣哼哼的在軟榻上滾了一圈,嚷嚷著:“不成,我累,晚上我要吃肘子補一補!”

芊芊聞言,伸手在他肚子上拍了拍:“我瞧著你是該忙一下了,這些日子你借口說科考事多,尋常的五禽戲也不見你做,除了吃就是睡,肚子都圓了。”

此話一出,福團便嚇了一跳。

趕忙從榻上蹦起來,站直了低頭瞧,又摸了摸,感覺還是一片平坦,還能摸到腹部肌肉,半點沒胖的。

心知是芊芊故意嚇唬他,福團便湊到了自家妹妹身邊,伸手戳了戳她光潔的額頭:“就知道拿你哥哥打趣。”

芊芊抿唇而笑,小酒窩瞧著讓人心裏甜絲絲的。

不過福團也沒有再提肘子的事兒,而是盤腿坐好,讓人將小火爐和做茶器具拿來,而後一面做茶一面道:“這些你也該學學了。”

芊芊一口拒絕:“不學。”

福團倒也不強求,只管拿起茶筅,一面擊沸一面道:“今兒你沒去,小郡主一直找你,問了我好幾次。”

芊芊扭頭看她:“是頤萱郡主?”

“自然不是。”

芊芊笑起來:“月姣是長公主殿下和徐伯伯的女兒,從來都和咱家關系好,我們也是自小就認識,偏就你這麽客氣,不叫人家名字,郡主那麽多,月姣可就一個。”

硬說起來,徐月姣本不該封郡主,但長公主有名有權,又得蕭明遠倚重,這郡主之位算是特例。

而後,芊芊的聲音頓了頓:“再說了,月姣要是想找我只管到府裏來找我就是了,她跟你問我,本就是想和你多說兩句話的。”

話音剛落,芊芊就看到福團手上一頓。

結果就是這一頓,剛剛擊出來的細密湯花散開,更不要說咬盞,這一盞茶算是做廢了。

福團索性直接昂頭把茶湯喝了,然後又是攤開胳膊往榻上一躺,輕聲道:“男女七歲不同席,現在怎麽能和小時候一樣。況且,她每次見我,說不上兩句話就要吵起來的。”

縱然他有心與徐月姣親近,可又怕徐月姣不高興。

素來聰明的魏家郎君一時間也束手無策。

芊芊扭頭瞧他:“誰讓你處處比她強,偏人家擅長的功夫騎射你不學也不比,你喜歡的詩書人家不愛看,旁的那些投壺雙陸之類的,每每都是你第一她第二,月姣不盯著你盯著誰?”

福團聽了這話,眼神一暗,而後便是仰天長嘆:“有能耐還運氣好是我的錯嗎?”

芊芊聞言,直接抓起枕頭扔他,兄妹兩個直接鬧在一處。

當然,最終還是以天生神力功夫過人的芊芊獲勝告終。

福團也不氣,反倒反倒高興的念叨:“我妹妹就是厲害。”然後顛顛兒的去重新束頭發。

芊芊則是接著打穗子,嘴裏問道:“明天就是放榜的日子了,哥哥你考得到底如何?之前爹娘問你,你都不樂意說,這會兒總不用再瞞著了吧。”

福團對著自家妹妹倒是格外坦然:“殿試本就不同於其他考試,選的也從來不是文章好壞,而是要看王上心思。”

芊芊眨眨眼:“我瞧著,王上一直偏疼你些的。”

“可咱家如今已經有了不少倚仗了,”說著,福團伸出手指一個個數,“爹爹武將頭名,大伯伯雜報遍天下,二伯伯官拜保和殿大學士,四叔叔如今雖外任,可也做到了提舉常平司,尤其是在農桑之事上大有建樹,咱家各有各的前程,本就不再需要再提拔誰上去了。”

可這話卻糊弄不了芊芊:“我從未聽說叔伯的仕途會影響子侄,懶就說懶,我又不會笑話你。”

福團笑了笑:“就知道妹妹懂我。”

見他這樣,芊芊便沒好氣的拿了塊糕塞他嘴裏。

自家哥哥從小便是如此,確實是天賦異稟,記性頂尖,做什麽成什麽,可正因如此,家裏順風順水,課業對他也簡單異常,這弄得他有些懶散。

做什麽都容易,便什麽都不樂意做了。

福團卻很有自己的一套道理:“王上既然偏疼我,也該知道我這脾氣,虎頭哥哥是個勤快性子,之前得了個探花,結果在翰林院忙的跟陀螺似的,我可不去,三甲又大多要外放,最好就不高不低得個二甲,留在都城裏,不管是去舅舅在的禦史臺做事還是到爹爹的明嘯衛,總歸都是好去處。”

芊芊自知他沒有什麽當官的心,幾品都是不在意的,也就沒有多勸,只是輕飄飄的說了句:“怕是沒那麽容易吧。”

福團沒把妹妹的話當回事兒,結果到了第二天,殿試放榜,福團赫然在列。

魏恒,第一甲,第一人。

繼魏誠之後,魏家又出了個狀元郎!

而且魏臨也是□□到手,雖比不上葉家郎君,可也能引為佳話了。

對著周圍人的一片恭喜之聲,福團卻有些茫然。

狀元郎,這是榮耀嗎?

自然是。

可這也意味著以後再想舒坦過日子,那是門兒都沒有的。

事實也正如福團所想,瓊林宴之後,他就去了翰林院報道。

有虎頭帶著倒還好些,可做官後的生活確實是忙得厲害。

這翰林院誰人沒個進士出身?

榜眼探花一把抓,狀元公也是稀松平常,加上都有些書生意氣,家世在旁的衙門可能有些用處,在這裏是半點不頂用的,哪個拎出來沒有身家背景?自然沒有誰會高看誰一眼。

福團也開始當陀螺,天不亮就出門,天黑了才能回來,常常累得不知今夕是何夕。

有時候跟爹娘抱怨,魏臨就拉著他去練五禽戲,霍雲嵐則剛拉著他的手說心疼,馬上又笑瞇瞇的催他跟爹爹出門好好鍛煉。

顯然魏三郎夫婦早就想抻練一下自家兒子的懶散性子了。

福團無法,只得勤勤懇懇任勞任怨,力求早早升官,這樣才能輕省些。

一直等到他升任翰林院侍講,已經是三年後的事情了。

而這年,鄭四安與蕭成君的兒子鄭黎殿試二甲十二名,沒能進翰林院,讓福團頗為遺憾。

鄭黎卻很慶幸,若是真的去了,不知道要被福團怎麽折騰呢。

但升官不代表沒有煩心事。

這天剛從翰林院出來,便有府尹衙門的差官來找,說是讓他去領人。

福團一頭霧水的去了,直接到了衙門後堂,一進去就看到自家小妹和葉沐站在一處。

如今,已經及笄的芊芊生的越發姿容明艷,葉沐也是儀表堂堂,站在一處當真好似一對璧人。

可是福團作為哥哥,總是下意識覺得全天下的男人都不懷好意,尤其是自家小妹生了這樣一副好模樣,更是要小心謹慎才對。

而這葉沐就是他心中最大的大尾巴狼。

因為年齡相當,尋常幾個孩子相處頗多,葉沐比福團大一歲,而不同於什麽都喜歡玩的福團,葉沐從小就讀書一個興趣愛好。

小三元,□□,全是一考便中,逢考必頭名,如今年紀輕輕就已經是樞密都承旨。

若只是如此,福團該是十分敬佩的。

偏偏這人動不動就和自家妹妹在一處,什麽詩會雅集之類的都是同進同出,久而久之,福團就在心裏對他防備的緊。

於是福團三步並兩步的走過去,拉過了芊芊,把他倆隔開,這才緊張道:“芊芊,怎麽了,是不是這姓葉的欺負你了?”

葉沐聞言,總是平板無波的臉上也露出了些許無奈:“魏大人,令妹武藝高超,巾幗不讓須眉,我一介文人手無縛雞之力,哪裏能傷她?”

福團瞪了他一眼,可也想不到什麽反駁的話,只能輕哼一聲。

芊芊則是小小的彎起嘴角,輕聲道:“哥,沐哥哥說我巾幗不讓須眉呢。”

福團對著她一瞪眼,芊芊便笑,倒也不說話了。

這時候,一直沈默著的徐承平輕咳一聲站起身來。

福團這才發覺他在,立刻端正行禮:“徐伯伯。”

徐承平點點頭,然後打量了一番福團,心裏暗自點頭。

對福團,他從來都是寄予厚望的。

或許徐先生曾經對齊成楚三國都無甚好感,可把他從泥潭裏拉出來的是魏臨和霍雲嵐,娶的是楚國長公主蕭淑華,這便註定徐承平會為了楚國鼎盛貢獻努力。

福團是個有才幹的,以前有些孩子氣,愛玩愛鬧,如今被翰林院操練的內斂不少,以後的前程不會比他爹爹低。

當初蕭明遠找過他問起福團的人才,徐承平誇了一通,大抵這也是蕭明遠點了他做狀元的理由之一。

不過這些話顯然不適合現在說起,徐承平看向福團,神色平靜地道:“這次喊你來是有喜事。”

福團一楞:“喜事?”

從沒聽說過府尹衙門有喜事,特別是自家這位徐伯伯接任以後,這府尹衙門再也不是當初羅大人在時的背鍋大戶,反倒成了有來無回的地方。

羅榮遠性子和緩,處世中庸,徐承平卻恰恰相反,辦事果斷淩厲,眼裏不揉沙子。

但凡犯到他手上,就別想僥幸逃脫。

尤其是都城裏那些潑皮無賴,或者是坑蒙拐騙的,以前在羅榮遠手底下頂多是打幾板子,可到了徐承平這裏,不死也要扒層皮,登時讓都城內外一片肅清,而府尹衙門也成了楚國上下皆知的嚴苛衙門。

曾有過想要諫言王上管管徐承平的,可是這話實在是說不出口。

人家徐承平次次都是師出有名,好人不會錯判,壞人……壞人還要什麽爭辯?

而且徐大人是駙馬爺,長公主素來是出了名的說一不二,敢招惹他,也要掂量掂量扛不扛得住長公主。

最可怕的是,徐承平還是國舅爺,王後娘娘是人家嫡親妹妹。

說句難聽的,人家徐大人這身份,這人脈,除了王族不能隨便判以外,這都城裏哪個人戶人家查不得,判不得?

參他?

多半是腦殼壞了。

可是府尹衙門裏也鮮少能聽到喜事的,福團不由得好奇:“不知喜從何來?”

徐承平看了芊芊一眼,臉上露出了笑意,聲音也慈祥溫和起來:“是魏二姑娘為朝廷抓住了三個成國細作,葉大人也處理不少,本官等下便會寫折子遞給王上,自會給兩位表功。”

福團楞住,葉沐則是微微拱手,聲音淡淡:“此事都是二妹妹的功勞,我不過是提了一句,若沒有二妹妹,怕是我的命都要交待在那幾人手上了。”

……怎麽還有人命???

見徐承平在和葉沐說話,福團便握住了芊芊的手腕,低聲問道:“到底發生何事?”

芊芊用手擋著嘴巴,對著他輕聲道:“是今兒下午,我和沐哥哥去郊外踏青……”

“怎麽又和他去了?想去,我可以陪你啊。”

芊芊瞧了他一眼,反手拽住福團的衣袖晃了晃,聲音嬌軟:“你還聽不聽了?”

福團最受不住的便是小妹撒嬌,剛剛升起的疑惑立刻消散,他連聲道:“聽聽聽,芊芊說,哥哥不打岔了。”

芊芊笑的露出了兩個小酒窩,而後接著道:“我們去城外的時候,瞧見約莫五個人神色異常,沐哥哥在樞密院做事,最是知道如何應對,過去稍微一激一問他們就漏了破綻,我見那幾人想要痛下殺手,便帶著人上去幫忙,結果就抓了三個回來。”

她說的簡單,福團卻聽得心驚肉跳,趕忙問道:“你無事吧?”

芊芊輕輕搖頭,眼裏帶出了些嫌棄:“他們連我都打不過,也不知道是怎麽選出來的,廢物得很。”

福團:……滿都城,有幾個打得過你的?

不過福團還是聽出了些不對:“不是說五個人嗎,怎麽只抓回來了三個?”

芊芊眨眨眼睛,眸子清澈,聲音軟糯:“他們不經事,連我一掌都扛不住,有倆逃跑的時候腦袋直接磕在石頭上,救不回來了。”

福團:……哦。

而那邊,徐承平也和葉沐說完,決定這次只報芊芊一人之功。

他們到底還是男未婚女未嫁,若是把兩人寫在一處,對芊芊名聲有損,葉沐也不貪圖功勞,便沒讓徐承平提。

芊芊聽了,便盯著葉沐瞧,越瞧越笑,小酒窩甜得很。

而此次芊芊建功,蕭明遠要給她嘉獎,芊芊提出來的便是要去明嘯衛做事。

此事被福團知道,下一刻就去跟翰林院告假,轎子都不坐了,直接沖回家裏。

他頭一個找的是爹爹,結果魏將軍十分平靜:“你妹妹也大了,能給自己做主,況且此事不會對外張揚,她只是想要去瞧瞧,王上都點了頭,我也不至於否掉。”

福團又去找娘親,沒想到霍雲嵐也不阻攔,反倒溫聲道:“芊芊如今也及笄了,自己有主意的,日子總歸是要自己過,誰也不能替她決斷,況且有你爹爹在,不用太擔心。”

福團實在無法,只得去找芊芊。

而這時候,芊芊還在琢磨她的穗子。

女紅刺繡之類的事情魏二姑娘實在不會,也就打穗子能做得好些。

見福團來了,她便笑著將自己剛剛做好的遞過去:“哥哥,這個送你。”

福團接過來,只覺得暖心的很,差點把自己想說的事情給忘了。

可終究對芊芊的關心占了上風:“你若是覺得家裏無聊,能做的事情那麽多,為何非要去明嘯衛?”那是會打仗的地方,誰知道什麽時候就去戰場了。

芊芊則是拉著福團坐到自己身邊,而後斜斜靠在他肩頭,手上依然在打穗子,嘴裏則是道:“你說,我在都城裏能做什麽呢?”

福團想了想:“自有不少能做的事情,你喜歡蹴鞠,可以找蹴鞠校尉同玩,你喜歡馬球,咱家城郊院子裏就有馬場,若是當真想要一展才華,府尹衙門裏也是有女差官的。”

“可相較於這些,我更喜歡的是排兵布陣,沙場謀略。”芊芊微微昂頭,“左伯伯說我是他最得意的弟子。”

福團抿抿嘴唇,聲音低落:“可你是我妹妹,我怎麽舍得……”

芊芊笑了笑,小姑娘笑起來時總是甜絲絲的,從不知愁滋味,她輕輕挽住了福團的胳膊,溫聲道:“哥哥,你曾說過人各有志,你的志向如何我還不知,可我的志向,便是能助我大楚一統天下,讓這黎民百姓永享太平,這些靠著在都城裏踢蹴鞠打馬球是沒什麽用的。”

這是福團第一次從芊芊口中聽到這話,他微微一楞,下意識道:“但你還小……”

芊芊昂起臉看他:“所以我要先去明嘯衛瞧瞧,看看什麽才是兵戎疆場,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要選定自己的路。”

福團被她說服了,恍惚間,自家小妹長大了。

哪怕瞧著還是這樣嬌嬌軟軟的一個,但她已經開始跟自己說家國天下。

似乎,自己也不該過得如此懈怠才是。

福團嘆了口氣,伸手攏住了她的肩膀,輕聲道:“既如此,你就去吧,只是楚國出女將還是幾十年前之事,如今你無功無名,年紀也輕,去了怕是紮眼,如何能不被旁人發覺?”

芊芊見他同意,立刻歡喜起來,而後脆聲道:“我借了個腰牌。”

“誰的?”

“沐哥哥的。”

福團:……那人果然心懷不軌!

見福團臉上變顏變色,芊芊便不等他開口,就搶先一步道:“算起來,哥哥你也到歲數了,我可聽說娘親最近去了不少賞花宴品茶會,其實就是給你相看親事呢。”

福團公務繁忙,倒是不知這些,聞言微楞。

芊芊用手肘戳了戳他:“你自己……還是緊著些,有些事情一旦岔開,可沒有後悔藥吃。”

素來都是嘴裏不停的魏郎君難得沈默,而後輕輕點頭,眼睛看天,也不知道在想什麽。

而後,不少人就發現,之前一直按時點卯準點回家的魏小郎君開始刻苦起來了。

不單單是公務上,就連平常生活福團都勤快得很。

從不碰的騎射開始練了,從來懶得練的五禽戲如今是每天兩趟從不間斷。

而努力起來的魏小郎君著實令人刮目相看,若無意外,官吏評較之事,他必然是要升遷的。

不過在福團陡然繁忙起來的生活中,有件小事,瞧上去細微,卻很是不尋常。

他,親自去了金樓,買了一根金簪。

知道此事後,便有人去告訴了徐月姣。

小郡主一聽此話,登時就坐不住了。

她是對魏家郎有意的,從小就有意。

在徐月姣心裏,魏小郎君樣樣都好,誰都比不上他,就算徐月姣見過福團小時候胖成小皮球的模樣,可徐月姣也覺得可愛得很。

不過同樣的,小郡主很清楚這都城裏有多少人家都盯著他。

倘若不是因為魏家勢大,福團又有能耐,只怕當初他考上狀元的時候,就已經有人家拼著名聲不要,硬把他綁回家拜堂成親了。

既如此,徐月姣便對魏臨格外經心。

結果現在那人居然買了金簪?

小郡主坐不住了,在屋裏轉圈,實在想不透便去找了她娘親。

這會兒,蕭淑華正放風箏呢。

對高門貴女來説,都城裏的日子說有趣也有趣,說無聊也無聊,便要擅長從無聊的事情裏找趣處。

蕭淑華最近就迷上了風箏之戲,這一只便是去找霍雲嵐畫了畫,提了字的,飛的向來比別的高。

看到女兒過來,蕭淑華便把風箏線遞給一旁的侍女,讓她們替自己拽著,而後蕭淑華笑著走過去,道:“姣兒,來坐,吃些瓜。”

徐月姣心裏藏著事兒,實在是坐不住了,也吃不下,可又不好直接說。

蕭淑華瞧出她的心事,便笑著道:“跟娘還有什麽不好說的?直說便是。”

徐月姣看了看她,略一猶豫,便道:“娘,你覺得男子買金簪是為了什麽?”

蕭淑華咬了口瓜,邊吃邊想,而後用帕子擦擦嘴,道:“送給家裏女眷?”

徐月姣搖頭。

將軍夫人愛用金釵,可這些都是魏將軍送,福團從未送過。

至於芊芊,她本就不喜歡這些的。

蕭淑華又咬了一口:“那便是當做寄情之物吧。”說著,她摸了摸自己頭上的珠釵,“這便是你爹爹送我的。”

這話,讓徐月姣臉色大變,而後緊抿嘴唇站起身來,對著蕭淑華行禮後便提著裙子跑了出去。

一旁伺候的呂嬤嬤有些擔憂:“殿下,郡主是不是有心事?”

長公主把瓜皮放到一旁,又拿起了一塊,嘴裏則是道:“不妨事,女兒大了,總要有些自己的小心思。”

“可老奴怕郡主心願不成……”

蕭淑華淡淡一笑:“之前雲嵐跟我通過氣了,那小子早早就跟自家爹娘交了底,這才敢捅破窗戶紙,只是姣兒當局者迷看不清楚罷了,放心吧,這次,準成。”

徐月姣並不知道自家娘親早早就把事情定了,她這會兒是真的心慌。

心悅一人,只有真的喜歡上了才知道那是種何等患得患失。

小郡主是個直腸子,想不明白,就準備去當面問了。

但真的等看到魏小郎君之後,她又說不出口。

倒不是矜持不矜持,而是怕這人沒有心思,拒了自己,以後再沒往來可怎麽辦?

於是,徐月姣換了個法子。

她的眼神陡然淩厲起來,讓看到她後同樣心裏忐忑還有些羞澀的福團嚇了一跳。

而後便聽徐月姣道:“今日,你我再比一次。”

原本已經打定主意要對她表白心意的福團微微一楞,而後哭笑不得:“郡主,咱們都比了那麽多次,就別比了吧……”

“不成,就這一次,”說著,她聲音微頓,“誰輸了,就要答應對方一件事,你敢不敢?”

福團沈默片刻,問她:“比什麽?”

徐月姣下巴微擡:“騎射。”

福團瞧著她,輕輕一笑:“好。”

一直在一旁看著的芊芊猶豫了一下,沒說話,只管跟著去了。

而福團和徐月姣到了城郊馬場。

原本徐月姣信心滿滿,只想著等下該如何讓這人答應。

卻沒想到,真比起來,福團竟是半點不落下風,還隱隱高她一籌。

最終,福團險勝,徐月姣抿著嘴唇,一言不發,芊芊瞥了自家哥哥一眼,心裏暗道,這人平常聰明過人,這會兒怎麽傻了……

可芊芊到底沒說話,只管默默地往後退了退。

這時候徐月姣註意不到芊芊的動作,只是滿腦子都想著,完了。

她存著的便是贏了之後讓福團去請旨賜婚,結果現在自己輸了,自然不能再開口。

徐月姣咬著下唇,一言不發,扭頭就要走。

福團趕忙跟上去,跑到她面前攔她:“郡主,剛剛說贏了的可以許一條件,可還作數?”

徐月姣看都不看他,只是低頭,低聲道:“作數,你說。”

而後,她就看到少年郎的手伸到了自己面前。

而他掌心,躺著一根金簪。

徐月姣立刻昂頭瞧他,便見福團將金簪又往前伸了伸:“你先拿著。”

小郡主立刻把金簪攥在掌心,眼睛依然看他。

接著,便見福團振袖躬身,聲音溫和平緩:“既見卿卿,雲胡不喜,但願比翼連理,與子偕老。”

他說這話時,心裏有些緊張。

畢竟是自己的一廂情願,哪怕爹娘都點了頭,但若是小郡主真不樂意,自己也不能威脅她啊。

結果,徐月姣一把攥住他的手腕,聲音都有些打顫:“你……你用我聽得懂的話再說一遍。”

福團聞言,立刻道:“就是,我想娶你,跟你過一輩子……”

“好。”

沒等福團說完,徐月姣就一口答應。

然後她抿唇而笑,剛剛的烏雲散去,如今臉上只剩明媚,說起話來都是尾音上翹的:“我答應你了,等會兒你就去跟你爹娘說。”

福團沒想到徐月姣答應的如此利落,先是驚訝,回答也有些磕巴:“我,我說過了的。”

“那我爹娘呢?”

“我娘應該告訴他們了吧。”

徐月姣微微挑眉,知道自己是被娘親擺了一道。

可這會兒她心裏高興,自然什麽旁的事情都不在意,只管笑著對福團道:“回頭你把你一開始說的那些四個字四個字的寫下來,一個字一個字解釋給我聽。”

“好,莫說這個了,以後我把我這個第一的名頭都讓給你我也樂意。”

“你敢,我才不用你讓。”

“好好好,不讓不讓。”

芊芊在一旁瞧著,微微偏頭,心裏想著,當初還抱怨鄭黎重色輕友,如今瞧著,自家哥哥也是一樣,誰也別嫌棄誰了。

因著兩家父母早有默契,而且在楚王面前都是得臉的,這樁姻緣很快就請下了賜婚。

而大婚後,福團越發勤勉,強身健體之事也不用旁人督促,有徐月姣在,想懈怠都難。

在福團第一個孩子魏梁出生時,成楚大戰再次爆發。

如今成國已經是強弩之末,經貿不豐,朝野敗壞,而從宰相到大將軍都是楚國人的這番奇事也是震驚了不少人。

明眼人都瞧得出,成王是希望借由這次征戰置之死地而後生,畢竟再拖下去,成國也早晚要垮掉的。

蕭明遠也不跟他客氣,派出了魏臨帶兵前往,隨行的便有如今已經得了校尉之職的魏瑞瑾。

而在小魏梁兩歲時,大戰結束。

成國戰敗,成王自盡,宰相代寫降書,成國上下皆願歸順大楚。

終於,三國歸於一統,想來今年蕭明遠便能去泰山,尊為帝位。

不過福團關心的並不是這些,而是自家爹爹和小妹的安全。

這次楚王帶領百官親迎大軍還朝,已經官拜資政殿學士的福團自然跟著去了。

而後,他親眼見著一身戎裝卻依然明艷鮮活的芊芊,跟葉沐走在了一起,他腰上穗子,分明是芊芊的手藝。

那個姓葉的什麽時候去的?

他一個除了讀書啥也不會的,去打仗做什麽!

福團只覺得耳朵都嗡嗡響,可他也不能在這種場合亂說亂動,加上功臣將領要先行入宮,他便回家等消息,見到霍雲嵐後,頭一句話就是:“娘,葉家那個對芊芊心懷不軌!”

霍雲嵐隨手將剝好的橘子塞他嘴裏,而後溫聲道:“不會吧,你小妹從小喜歡他,事事都樂意與他親近,倒是葉家郎君一直不開竅,他哪裏懂得什麽不軌?”

被塞了滿嘴橘子的福團楞住了。

不是一直是他黏著自家單純可愛的芊芊麽?怎麽和說好的不一樣?

霍雲嵐笑著看他,接著道:“而且這次也是芊芊點名想讓他去的,不然你以為樞密院那麽輕易放人嗎。”

福團:……啊?

“這次應該算是你小妹得償所願,是喜事的。”

福團:……啊??

“還有,什麽不軌之類的話以後可別說了,你妹妹會以為你是說她,要不高興的。”

福團:……啊???

就在魏小郎君被震驚的發懵時,就聽外面有人進來通傳道:“夫人,將軍和姑娘回來了,宮裏也來了人,看樣子是要傳旨的。”

霍雲嵐便站起身來,用帕子擦了擦手,而後一把拉住福團走向前廳。

來傳旨的新任內監總管格外高調,一路高舉聖旨而來。

宣旨也不是在廳內,而是在魏家將軍府的前院。

這裏通著大門,外頭的人都能聽到。

而詔書裏面那些文言雅正之詞不少人都聽不懂,也聽不清。

不過最後一句,傳旨的內監總管陡然提高了聲調:

“加封一品榮國公,世襲罔替,布告天下,鹹使聞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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